□俞礼云

2022年8月，中国作协公布了今年新入会的会员名单，天长作家方玉峰名列其中，在小城天长引起不小的反响，也引起文学爱好者们对其作品的又一波热议，特别是他最新出版的小说集《生活来来往往》，在小城文学圈内引起集中关注。

捧读《生活来来往往》，一股熟悉而浓郁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生活的繁忙芜杂，现实的川流不息，世相的斑驳陆离，情感的曲折回环……无不在一篇篇或长或短的小说里闪烁，让人一时间凝练而集中地体味到日常生活的诸般滋味。

对生活的感知方式和认知深浅影响着小说家的表达，也直接决定着小说的质地。方玉峰感知生活的触角是多向的，他涉及不同的领域和人群，村庄的农民、市井的居民、银行的职员、学校的学生、商店的老板、浴室的搓澡工……方玉峰感知日常生活的表情是平静的，一如宽大的水面，只见静水微澜，他始终带着文人的悲悯情怀，对生活感知敏锐而细腻，总是蹲下身子，最大限度地贴近生活本身，进入人物内心深处，且不遗余力地无限接近情感内核，汲取生活里最本质的东西。对生活素材里精华的有效提取，概括全面独到，把控精准细腻，解剖深入骨髓，从具象的日常生活中抽象出承载人生、情感、哲理、思想的意象，再织成小说文本，反过来观照生活。方玉峰内心无疑又是炽热的，如静水深流里的波涛汹涌，这就让他小说的表达变得张力十足，情绪充沛，使得集子里的每一篇小说，都能让读者有着比较强烈的感同身受。同时，他又很好地掌控了生活和作品之间的时空维度，才使得作家的每一段走笔之旅，交给读者一场别样的阅读体验。

方玉峰是纯粹的。尽管生活一地鸡毛，但方玉峰将更多的笔墨用于书写善良、温暖、宽容，对生活真诚积极的态度是他小说表达的主流。《正月里来是新年》里的狗宝，《麦子熟了》里的龙生，《生活来来往往》里的炎贵，即使是被生活异化了的凤儿，《丫镇人物》里的小翠等，所处的客观条件和环境各有不同，但都充满了对生活的希冀和美好的向往。当然还有《代办员》里的王童，《丫镇人物》里的刘三瘸子等等，面对生活里的怨愤甚至仇恨，他们都能将其淡化，直至消弥于无形，让人触摸到生活温和的律动与美好。但方玉峰并不回避生活的冷漠甚至残酷，对生活多面性的揭示可以称得上下笔“凶狠”，《生活来来往往》中的炎贵，他对生活的态度是认真的，总想凭借自己的力量尽可能“扼住命运的咽喉”，但生活却给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他只想让总体灰暗的生活底色能有点亮色，生活却给他戴上嘲笑的高帽；物质的腐蚀，金钱的收买，刚好契合了凤儿、小翠等一类美丽女孩的性格缺陷，于是悲剧的命运在所难免，方玉峰也毫不留情地将其撕开给人看。

方玉峰小说的表达无疑是有其独特品质的。语言是思想的载体，好的语言表达不但能准确地传情达意，更能增加小说的张力，增强小说的可读性。方玉峰小说的语言切口小，没有给人大开大合的感觉，基本是从“小”处“说”起，叙述从容，家长里短，模糊了客观与主观的界限，无论是温馨的《正月里来是新年》《大鸟》《麦子熟了》《荷》，还是意味复杂的《小厂岁月》《生活来来往往》，每一篇小说由于其独特的语言风格，都营造出了相对恬静的氛围，增强了读者阅读小说时别样的时空体验，阅读的愉悦油然而生。

精彩的细节是小说的灵魂。细节决定成败，一篇好的小说里，精彩的细节是有其独特的力量乃至魅力的。《凤儿》里的凤儿对实际将其推入火坑的表嫂居然感激不尽，“要说凤儿现在这样还多亏了表嫂，要不是她介绍凤儿结识梅老板，凤儿还真就过不上这样的日子”……此类心理活动构建的细节比刀子还要锋利。《丫镇人物·钱老爷子》中那些调皮的半大伢子也直接当面喊，“刘三瘸子，给老子来二两炒米糖。”刘三瘸子并不计较，笑着说：“好咧，我的小亲老子您拿好慢走，别跌着……”俏皮生动的细节描写，读来无不让人忍俊不禁，将刘三瘸子乐观面对生活的心态表现得淋漓尽致。《丫镇人物·小翠》中小翠对慢慢将自己淹没在生活暗流里的王蛇花、张三之流居然充满认同甚至感激，觉得他们比人贩子们要好，王蛇花、张三之流对小翠“温水煮青蛙”的驯化固然令人不耻，但小翠没有清醒的自我意识和明确的生活追求，才使其渐渐麻木不仁，失去自我，被生活的暗流慢慢吞噬，这才更加令人扼腕叹息。

现实生活中的方玉峰很低调，但他内心常常是波澜起伏的。读方玉峰的小说要“会读”，不然容易将他的小说浅表化、扁平化、简单化甚至庸俗化。方玉峰很懂得笔墨的节制，一篇小说的很多地方，抑或是多篇小说都是一种欲说还休、欲言又止的状态。如果读者不能充分调动人生经验，顺着小说的标识，往更深处多走一走，想一想，只是浅尝辄止，那是读不懂、读不透方玉峰的。这样也许只能看到方玉峰静水微澜的一面，却不能感知他波涛汹涌的另一面，而另一面，才是真实的方玉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