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0月31日
第A06版:副刊

“纪念欧阳修逝世950周年学术研讨会”发言摘登

□责编:陈姝妤

□电子信箱:czrbxjzk@126.com

编者按:欧阳修是滁州文化史上的一座高峰,名山亭城世世代代闪耀着“醉翁精神”的光辉。10月22日上午,滁州举办“永远的醉翁——纪念欧阳修逝世950周年”活动,寄托滁州人民对欧阳修的深情缅怀,探讨如何将千年醉翁精神风范融入新时代滁州城市文明建设。

活动分为祭拜仪式和学术研讨会两部分,在研讨会上,近20名专家学者畅所欲言,围绕纪念欧阳修主题,或追述欧阳修与滁州的事迹,挖掘新材料,阐述新观点,或关注醉翁文化的当代价值。本刊特摘登部分专家发言(按会上发言顺序排列),以飨读者。

《醉翁亭记》的诞生

○贾鸿彬

从“醉翁”到“六一居士”

——欧阳修的生命哲学

○王连侠

一代文宗欧阳修的《醉翁亭记》是中国文学史上的奇葩,永远定格在了滁州的青山绿水中。今天的人们追随着欧阳修那清丽飘逸的文字,走进婀娜多姿的滁州山水,静坐于醉翁亭中,听泉声鸟鸣,看红树青山,依然可以感受到崇尚文治的北宋的风情万种。穿过漫漫的历史年轮,和欧阳修神交,能感悟他的英雄梦和寂寞愁,能体会滁州山水赋予他的生命意志和浪漫情韵。

欧阳修被贬来到滁州,已是深秋时节。“晴林紫榴坼,霜日红梨晒”,美丽的秋景对于被贬出京的欧阳修孤寂落寞的心,无疑是一种莫大的慰藉。

当过地方县令和中央官员的欧阳修深谙下情,有着丰富的从政经验,他清楚,对于滁州这样地僻物丰、民风纯朴的地方,应该为政宽简,多予少取。他在这么做的同时,又发动全城上千民工,在冬闲时用去九万多个劳动日,修筑了滁州的城墙。为加强社会治安,他亲自督率操练民兵。由于大旱,他还亲自带领百姓在柏子龙潭前娱神求雨。能为百姓做些实事,欧阳修心情自然好起来。

带着欣赏的目光来感悟滁州,欧阳修很快就被滁州感动了。他走进滁州西南的深山幽谷,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大自然的美好风光中去,“野鸟窥我醉,溪云留我眠。山花徒能笑,不解与我言。唯有岩风来,吹我还醒然。”几分自得,几分陶醉,大自然与作者几乎已浑然为一体。就是在这种境界、这种情致和滁州山水的交相辉映中,中国文化史上的奇葩《醉翁亭记》诞生了。

其实作为一个政治失意者,欧阳修的内心深藏着巨大的悲愁。也许是山壑林泉之美暂时掩盖了他心灵深处的痛苦,也许是原生态的自然山水升华了他的人生境界,使他以一种更为高远旷达的眼光来审视生命……也许还会有更多的“也许”,但这一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醉翁亭记》诞生了。

关注欧阳修的生命哲学,即把他的生命形态和生命过程作为关切重心,以文化为外在语境,以生命意识为内在脉络,以接受者的生命感悟与这位千古文人对话,在文本、生命、文献、传统、地理、民俗等各种学术维度交相映照中,贯通古今,还原欧阳修的生命过程和他的文化DNA的发生时空,从而发掘北宋那个独具魅力时代的文化和精神价值。

欧阳修的一生可以大致划分为年少求学(1007-1029)、步入官场(1030-1035)、跌宕仕途(1036-1064)、晚号六一(1065-1072)四个阶段。这四个阶段贯穿着一个统一的追求,那就是“内圣外王”之道,即“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其生命哲学崇尚中和之性,沉稳平静。他在文学、史学、经学等领域成就卓越,是北宋中后期集学者、文人与官员于一身的综合型人才的典范。

从欧阳修号“逸老”到“达老”到“醉翁”,我们可以窥其深奥的生命哲学。欧阳修年轻时自称“达老”,40岁时称“醉翁”,其实他却比任何人都清醒。仕途上的起起落落,让他拥有了一份超越年龄的淡然与从容。醉翁时期的欧阳修面对狂风暴雨恬淡从容,是仍然积极入世,心怀大义,是虽处山水亭林的“江湖之远”,还是“心忧其君”的。“醉翁之乐”是与民同乐,是“达则兼济天下”。

“六一居士”时期的欧阳修发生了变化。这些变化既有生理上的“力有不逮”,也有客观环境所致的报国之“乖愿"。多年宦海沉浮,他感到身心疲倦,官越大,离自己的本真越远。“藏书一万卷,集录三代以来金石遗文一千卷,有琴一张,有棋一局,而常置酒一壶”,这些是他的性情所向,是他向往的生活。离开了纷纷扰扰的官场,他转入了一个自己更加喜欢、更具个性和趣味的“六一”世界,他的眼光更加清澈,他的心灵更加纯净,他的情趣更加高雅。“六一居士之乐”是人生在世的有所寄托有所归宿,是自由解放,回归本真回归自由回归自己。

滁州文化史上的欧阳修

○张道锋

欧阳修的“滁州四亭”

○陈光锐

根据探讨,基本可以明确欧阳修在滁州主持建造的有醉翁亭、丰乐亭、醒心亭、会峰亭四座,并且自己创作了《醉翁亭记》《丰乐亭记》两篇散文和《会峰亭》诗,还让他的得意门生曾巩创作了散文《醒心亭记》,在一个地方主政三年不到,集中建造四座亭,并对应创作出数篇经典名篇,这在中国古代文学文化史上极为少见,也肯定不是欧阳修随意而为。

欧阳修被贬谪出京,对他的打击太大了。所以,刚到滁州的欧阳修是处于一种信仰几乎动摇的“懵圈”状态,建造醉翁亭的初衷或基于此,《醉翁亭记》以“醉翁”自号当是精神迷醉、故作潇洒的反映。但是欧阳修毕竟是儒家的坚定信仰者,在内心的省思和整顿之后,超越个人得失,重回地方行政主官的角色担当,清醒地认识到“宣上恩德,以与民同乐”是自己的职责所在,这是《丰乐亭记》一文的主旨,建造丰乐亭也是要以亭明志的表现。从贬谪之初的精神低迷沉醉,到重整精神的振作奋发,欧阳修可能从中领悟了范仲淹“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之内涵,建醒心亭就是反映了他以此自警自醒的态度。在《会峰亭》诗中的“醉醒各任物”也是坚持自己的儒家理想信念,不受外物纷扰的大儒胸襟的袒露。经过了一次政治劫难的历练,欧阳修变得更加成熟,从锋芒毕露走向稳重坚韧,贬知滁州是他政治生涯的最低点,也是他重新出发的新起点。

对欧阳修的“滁州四亭”作整体性的文化观照,是基于欧阳修知滁期间思想变化的真实逻辑的,按照整体性的思路看待欧阳修“滁州四亭”,规划滁州地域文化“亭文化”继承和传播,可能会更有质感,更能增强传播影响力吧。

每座城市都有自己的文化根基,我们必然要顺着这个脉络来研究。有些地方产生了很多本土的作家、学者,当然是很有研究价值的。还有些地方,本地产生的大家很少,但是偏偏走过了很多大家,滁州就是这样。用地方文化研究的术语来说,滁州文化是典型的流寓文化或者叫寓贤文化。滁州的历史文化是靠寓贤们的足迹所串联成的文化史。宋代有欧阳修,于是就有了景欧文化,明代有王阳明,所以就有了崇王文化。这是两个文化史旋涡的中心,由此产生的巨大的文化影响力与文化共振,使得滁州的文化成为了一个闭合的体系。

在学术史方面的光环不足以涵盖欧阳修的成就,他之所以伟大,从更宏大的视野来审视,则在于他对中国文化史至深且远的影响力。欧阳修在滁两年多,那个指点江山的欧阳大人渐行渐远,在山水之间激扬文字的醉翁却获得了新生。苏东坡在《次韵王滁州见寄》一诗中说:“教得滁人解吟咏,至今里巷嘲轻肥”。换言之,自从有了欧阳修,滁州文化史才真正进入了中国文化史的大潮流中。

滁州文化在琅琊,琅琊文化在醉翁。欧阳修来滁成为了醉翁,滁州从此产生了醉翁文化。醉翁去后,引发了千年的景欧传统,至今“野老犹能说醉翁”。历代方志出现了大量吟咏欧公的作品,《醉翁亭记》等在滁创作的精品更是被文人学子们一再仿作。余胤绪在《重修景欧亭记》中说道:“善醉者心醒,实乐者怀壮。圣人之学,诚立明通,以天地万物为体,故先忧后乐,直与天地万物同流,否则徒在山水之间醉生玩世,非所以景欧也。”先忧后乐,与天地同流,这才是真正的醉翁精神。欧阳修向以倡导古文运动为我们所熟知,他不仅在全国推行新古文运动,也在偏隅之滁实行“文以载道”的理想。醉翁文化的产生,标志着滁州文学真正融入了儒学的大潮流,在中国文化史中占据一席之地。

滁州祀之欧阳文忠公画像流传考

○张祥林

浅谈欧阳修《朋党论》和《醉翁亭记》的影响

○郑心一

欧阳修的《朋党论》对当时后世产生的影响,不仅是行文的雄辩滔滔,词采华瞻,切直痛快,更是他人格操守的表率垂范。所以,后来的党争中,他的弟子门生绝大多数表现出正人君子的风范,秉持着很好的士人操守。

从某种意义上说,从《朋党论》到《醉翁亭记》的产生,有着某种内在的关联,没有支持庆历新政,没有写出让政敌抓住把柄的《朋党论》,欧阳修就不会贬来滁州,也就不会有《醉翁亭记》的诞生。

《醉翁亭记》对当时、后世影响非常巨大。具体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拓展了贬官文化的世界空间。官员由庙堂之上到跌落江湖,大多心理落差巨大,精神委顿。但欧阳修的《醉翁亭记》里表现出的寄情山水、与民同乐的精神风貌,无疑给许多后来者做出了很好的表率,成为他们巨大的精神支撑。柳宗元的《永州八记》是名篇杰作,但是基本格调是冷的,“凄神寒骨”。《醉翁亭记》的格调则是暖的,充满着陶陶的世俗之乐,因而受到了更多人的喜爱。

二是为历代继任者树立了宽政爱民的从政典范。以致后来的继任者大多能做到勤政有为,政宽民乐。

三是《醉翁亭记》在精神内核上,也是《朋党论》主要思想的拓展延伸。那就是君子进退之道的通达,得失悲喜的超越,千秋功名的胸怀。他的很多追随者能够居庙堂之高而不喜,处江湖之远而不悲。

四是《醉翁亭记》衍生而来的“欧文苏字”,以及琴曲《醉翁操》,第一次以最顶级的文字、书法、音乐等多种形式,对滁州、对琅琊山做了全方位的宣传,达到了历史上从未有过的高度。

醉翁几度醉还醒

——由《南滁会景编》考察明代文人眼中的“醉翁之意”

○裘新江

欧阳修《醉翁亭记》的“醉翁之意”是什么,古往今来,无数拜谒醉翁亭的人都会思考这个问题,明代来滁文人也不例外。“醉翁之意”毫无疑问是有山水之乐的,但似乎又不仅仅是山水之乐;醉翁是真醉还是假醉,是否醉中有醒、乐中有忧,两亭记中“与民同乐”思想如何理解等问题,这些在《南滁会景编》中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呈现。

如高鑑《无题》认为世人不要纠结于争论醉翁是醉是醒,而要尽情享受当下琅琊美景和惬意生活。冀绮《无题》显然着眼于山水之乐而写,并认为欧公既醉又醒。陈大章等《游醉翁亭联句》强调的山水之乐和欧阳修的高尚情操。张舜臣《醒心亭》明确指出当年欧阳修醉而能醒,故而建醒心亭,醉翁也并非真的好酒,只为与民同乐。

南京太仆寺卿杨果在《重建丰乐亭记》一文中,曾探索“与民同乐”问题,揭示了“与民同乐”中的忧之道,与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具有相同的情怀,充分体现着“圣人之心”,故而“丰乐”的准确内涵是未丰思丰,既丰保丰,民乐同乐,民忧同忧,先民而忧,后民而乐。

嘉靖进士余胤叙在《重修景欧亭记》中曾阐释建景欧亭的意义,实际上点出了景欧在明代的现实意义,就是要接续好宋儒文化的山水意识与“忧乐”精神,而这也符合欧阳修一生倡导儒家正统的思想实际。

在传统儒家思想文化与明代现实社会背景下,欧阳修作为“忧乐”精神的践行典范,自然会引起诸多驻足滁州文人的强烈思想情感共鸣,并将之作为追崇对象而加以重视。所以,在醉翁亭建二贤堂也好,在丰乐亭建九贤祠等也好,都是在这层传统儒家道德伦理精神意义上的建构。

醉翁文化精神对后世的传承影响研究,是当今学界研究的新课题,《南滁会景编》为我们探寻明代滁州文人独具的醉翁情结提供了宝贵资料。

我国古代祭祀场所供奉的名贤画像,多以镌刻复制拓本而流传。滁州自北宋后期在二贤堂祭祀欧阳修,其绘像几经复制镌刻,辗转流传直到当代。

一、滁州宋代欧阳修画像溯源

欧阳修画像本人在世时即已流传。北宋绍圣四年(1097),滁州知州曾肈建二贤堂,首立欧阳修像。像上缀有宋人晁悦之、李之仪(端叔)于元丰三年(1080)的题赞,晁李二人与曾肈同受欧阳修、苏轼、曾巩的影响较深,题赞体现出欧苏学宦对欧公的崇敬和伸张正义,深得曾肇及滁人共鸣。依据晁悦之题赞和画本形象推论,公像可能为守滁时画工所绘,后由滁人照本临摹并缀晁李题赞;或是公逝后,画者参照前本所绘。此像为后世相继复制流传的欧公像之源头。

二、明前期欧像复归滁州

元末明初,醉翁亭二贤堂荒废失修,宋绘欧阳修像拓本被收藏下来。成化年间,中书舍人、书法家李应祯得到源于滁州的宋版欧公石刻像,南京太仆寺丞瑞卿见之,摹以归滁,“太僕諸君協心以刻公像”于石上,置于重修后的醉翁亭,并请好友张弻写了《欧阳文忠公画像记》。张弻与李应桢、李瑞卿三人为江南同乡挚友,诗文往和,声气相求,为欧像流传相得益彰,功不可没。

三、欧阳修像在清代的流传

清乾隆十六年(1751),吏部侍郎裘曰修到南京主持科举考试,途径滁州醉翁亭,将欧公像拓片带回北京,请乾隆皇帝题词,1752年初夏,乾隆帝欣然命笔,在明代南京太仆寺人镌刻的宋代滁州欧公石像拓本上题诗并序。乾隆三十年(1765),滁州知州山西浮山县人王二南,复刻乾隆题跋的欧阳修画像,立于醉翁亭内。此后,欧公石像拓本从滁州传到扬州,再传至颍州。咸丰年间,滁州醉翁亭毁于太平军兵火,欧像碑遭到破坏。光绪九年,薛时雨重修醉翁亭和丰乐亭毕,复刻欧公石像。

四、当代傅抱石画欧阳修像得而遽失

晚清迨民国战乱,醉翁亭欧像了无踪迹。1956年,安徽省人民政府决定,将琅琊寺、醉翁亭列为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成立欧阳修纪念馆。1962年3月,郭沫若为欧阳修纪念馆题写了馆名。张华盛又请艺术大师傅抱石画了一幅欧阳修像,悬挂在醉翁亭二贤堂中。1966年,醉翁亭再遭破坏,这幅欧像下落不明。

祈愿傅抱石先生所画欧像,能侥幸复现于世。欧阳修的崇高形象将世世代代屹立,供后人景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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