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08月10日
第A03版:副 刊

藕花深处

□吕绍联

我的老家属皖东水乡,人们有种藕的传承,那里流传着“五月花香藕,六月嫩茭白,七月鸡头米,八月老菱角”的生活谚语。农历五月后,绿叶红花,满铺池塘。荷香别样的清新,别样的悠长。人走到哪里,香就跟到哪里,真是映日荷花别样香啊。入夏,家家餐桌是少不了藕的,有灌糯米烀藕、莲子糯米粥、咸蹄炖藕段、炸藕夹、糖醋藕片。

让我难忘的是1959年初春,庄子的藕挖尽了,菱角和鸡头米也难找寻。全村的人都把目光转向大坝这口野藕塘。提起这大坝,老辈人知道,这是老祖宗在打造七里圩挑圩埂留下的,宛延的坝沟,长约2500米宽50米。人们习惯称这道弯弯曲曲的沟叫大坝,她是众鸟的栖息地和天堂。这不,特殊年代,村子的人一起涌向了她的怀抱,尽情吮吸她的乳汁。据说那三年之后,经过了多年的休养生息,大坝的藕才得以“起死回生”,又是一片绿荷满塘,藕花飘香。我1961年初离开了故乡,本以为大坝的藕永远不存在了,以至于几次路过故乡,都特意绕她而行。

对于大坝的藕塘,我有特别的记忆。每逢荷花飘香,总会跟爸妈一起下到大坝里打莲蓬、拾鸡蛋和野鸭蛋。特别是夏末初秋季节,大雁和农家的鹅鸭一起鸣叫,像是一台百鸟的二重唱。大坝两岸和坝中小岛满是柳树、朴树、桑树,那里住的黄鹂、白头翁、斑鸠、翠鸟也会即时加入,为这部二重唱添加美妙的和声。白鹭和鸳鸯是这片水域的精灵,一个临水掠鱼,一个戏水传情,各有各的喜欢,各有各的乐趣。

上世纪六十年代中后期,人们扩大粮产田亩,把各庄的藕塘填了,大坝藕塘当然在劫难逃。刹时间,水乡就是一大块光秃秃的平地。大雁、野鸭走了,常见的鸟也没了,就连麻雀都很少见了。

几十年没有回老家了,我人在城里,乡愁随着年轮的增长而增长。近几年,老家的侄孙们跟我说,镇政府响应“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号召,开始了退耕还林,退耕还草、退耕还藕的行动,在大坝的原址上打造千亩藕湖。经过几年的努力,已经有了变化。藕高产了、莲子增量了、鸟也多起来了。经过招标竞争,我的两个侄孙被聘为藕湖生态监督员和鸟类卫护员,他们的任务是保护藕湖鸟、野生动物不被偷猎,保持这千亩藕湖的生态平衡。听到此话,我坐不住了,凌晨就已坐上回家的公交车。

车在藕湖堤上行驶,秋风送来了别样的清凉。远处的绿荷在摇动,一支小船从车旁绿荷中钻出:“小爷爷,小爷爷,我们在这呢!”我刚从车上走下来还未定神,就被大侄孙接进了小舟之中。他们荡起双桨,穿行于藕荷之中,不一会把我带进藕花深处,原来这里是个小岛,岛大约1000来平方米。岛上青草依依、绿树悠悠,最高处修建一个草亭,中间有桌凳,岛南有一草庐,屋面似乎被有意加工过,茅草很顺很整齐。

“咚、咚”,草庐传来木鼓般的声音。我们径直向草庐走去,房门口站着一对男女,他们打拱说:“欢迎爷爷光顾藕湖岛。”原来是我二侄孙夫妇。屋内异常清凉,还有简约的大锅灶,锅堂内草火通红。我们祖孙三代围坐在一起,共享天伦之乐。桌子上有八道菜,其中有六道菜取材于藕塘,他们分别是糖醋花香藕、老莲子炖甲鱼、凉拌水芙蓉、四喜藕丸子、花子鸡、嫩荷卷百叶。其他菜不奇怪,这叫花子鸡真是意外,我问怎么做的。二侄孙告诉我,这可有秘藉。鸡一定是散养的草鸡,不能老,也不能嫩。裹荷叶也有讲究,太嫩入火易化,太老荷叶清香进不了鸡肉中。荷叶包好要用细铁丝紧紧地勒住,外面泥巴一定要用黄泥巴,要先在平地上掼熟了再一层一层裹住荷叶。先文火再中火,烘烤到油欲从泥巴向外渗出时,再放置草沫灰里温着。大约半小时后,叫花鸡就熟了。剥开泥巴、打开荷叶,香味扑鼻,人人馋诞欲滴。我们打趣着,品赏着。侄孙问我:“小爷爷,这味道怎么样?”我回答:“这哪是叫花子鸡,应该是小康鸡啊!”大家都笑了,笑得那么舒心,那么甜美。

那一夜,我醉了。秋后的藕湖是美的,是生动的。

清晨,我被岛上鸟儿唤醒。薄雾声中,有柳莺、喜鹊、黄鹂、百灵、白头翁,当然还有斑鸠,因为它的声音很特别。朦胧中我依稀见到了白鹭和翠鸟的身影。

我捧着莲花,披着荷裳,兜着老莲蓬,告别乡亲和后辈们,在司机的催促下依依不舍地登上公交车。孩子们向我喊到:“小爷爷明年秋天再来。”待明年,等你们把大雁和野鸭子引回来,我会带着一大群人来,来看看我可爱的故乡、美丽的藕湖。车走远了,我还朝着藕花深处,深情地眺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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