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07月20日
第A03版:副刊

东坡来信

——书简里的苏东坡之井底里的世界

□郑心一

收信人:腾达道、王定国、陈季常、秦少游等。

按:是凡诗词歌赋,都是写给世上众生看的,务求精美周严,惟书札只为一人作,故率性随心,少遮掩,少做作,或丰茂华瞻,或简净了了,直逼心底。《东坡来信》试图从东坡诸多素面净手的书简里,窥见一个更真实更立体的苏东坡。

苏东坡一生创作诗词三千多首,其中三分之一写于黄州;各类书札一千六百多封,其中五分之一写于黄州;在黄州,他写下了散文的代表作《赤壁赋》《后赤壁赋》,诗词的代表作《念奴娇·赤壁怀古》,书法的代表作《寒食帖》,绘画的代表作《枯木怪石图》……

宋神宗元丰二年,即公元1079年12月18日,在结束了130多天的牢狱之灾后,苏东坡被差役押解到黄州,开始了贬谪流放生涯。

庙堂的玉阶朱栏有多高,跌落尘埃就有多疼。短短几月,他就从万众仰瞻的热搜,一下子成了众人却避的敏感词。时近年底的江边,风高水寒,苏东坡栖身无着,只得暂居定慧院,和寺僧搭伙,他在给朋友信中描述了自己“布衣蔬食,随僧一餐”的生活状况。曾经是诗会燕集,冠盖如云,现在是寒荒孤冷,车马无踪,心理上的落差是巨大的。他在给友人王定国的信中说:“黄州真在井底,杳不知乡国信息”,“谪居穷陋,如在井底”,在给司马光信中他亦如是说。

“井底”一词,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黄州时期的苏东坡书简诗文中,这是他生活困顿,精神苦闷的意象。因为反对王安石变法,不时在诗文中讥讽时弊,而被政敌抓住把柄,构成炼狱,差点断送性命。苏东坡脱狱逃生,心有余悸,所以,初到黄州的他“灰心杜口”“百想灰灭”,他在给腾达道的信中说“不敢作文”,给李公择写了几个字,便赶紧在信中说:“看讫,便火之。”苏东坡生性豪迈,达观乐天,但他有时也胆小害怕,绝不是金刚不败。他的忧谗畏讥,几乎到了“焚笔断砚”的地步。

开始的那段时间,他几乎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他在给腾达道的信中说,自己从庄子那里学习了安身养心之法,所谓的安心养生之法,就是睡大觉,“一枕黑甜余”,可以让他忘却很多烦恼。睡饱了,他就去村寺沐浴,洗澡上来,便去溪边钓鱼,采药(与王定国书)。累了,就回到僧舍,明窗之下,拥数块木炭,读《汉书》(与腾达道书)。现实的文字不能写,他就去钻故纸堆,研究《易传》《论语说》《书传》(与王定国书)。

尽管苏轼是钦犯流配,很多人避之唯恐不及。但是,毕竟他的人格魅力和昭昭文华是挡不住的。很快,黄州这个井口,便涌来了一批真心交情的朋友。

陈季常和苏东坡是眉山老乡,他的父亲曾经是苏东坡的上司,他本人原本是个戎装骏马的世公子,使酒好剑,仗义疏财,十几年前就和苏轼交情很深。苏东坡贬来黄州,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隐居山野的陈季常。陈对苏东坡可谓无微不至,倾囊相助。“先生笃于风义,至自割瘦胫以啖我,可谓至矣。”苏轼在给陈季常的信中说,你重情忠义,简直到了割自己瘦腿上的肉给我吃的地步,为朋友真是做到了极致。他还在信中特意开玩笑地提到当地的一句谚语——“缺口镊子”,并特别在信尾注明是一毛不拔的意思,让陈季常不要向那些缺口镊子去募化。

陈是苏轼困顿里的资助者,也是他精神世界直谅多闻的益友。这种朋友,是可以茶酒,可以诗文,可以粗雅,可以袒胸赤足,挥臂助拳的。所以才有了苏轼玩笑陈季常惧内的“河东狮吼”;才有了新近做了几首新词,篇篇精彩,等你来了,我要亲口读给你听;才有了你如果生了儿子,一定要通知我,我要写诗祝贺……

在黄州期间,苏门四学士之一的秦少游,很是牵挂老师的安危境遇,书信通问之下,收到老师一封长达一千多字的回信,这么长的信,在苏轼的书简中很不多见。他在信中叙说了到黄州后的家庭变故和穷匮窘迫,以及运用道家和方士的法术去调息应对,他还特意点评了自己爱徒的诗文,并指出努力方向。在这封信中,他向学生详细介绍了家里每月定量,每日定支,藏杈储筒的理财节用之法。让我们看到了一千多年前,那个一边挥翰天纵,一边细数铜钿的大诗人可爱而又狼狈的身影。

2022-07-20 ——书简里的苏东坡之井底里的世界 2 2 滁州日报 content_73384.html 1 3 东坡来信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