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桂
生态公园的一隅,显得静谧润绿,那是一片竹林的所在。竹,品素高洁,葳然潇洒,毫无半点俗气;竹,四季常青,兼有草木“四君子”和“岁寒三友”两种美称。引无数文人墨客为之倾爱,或写或画,或咏或颂,古往今来佳作纷呈。
童年时,曾随父母客居他乡三年。宅后有一片竹林,虽不算大,却也郁郁葱葱,绿韵深厚。与竹为邻,大人们看成是修身养性之好机缘,我则因玩趣而挚爱竹林。因为那儿是鸟雀的天堂,小动物的隐身之地,最能点燃童趣恣纵:学鸟鸣、捉蜻蜓、粘蝉、摇竹,只凭着一种本能的喜欢。与小伙伴们尽兴玩耍后,身心放松。
刚参加工作时,又曾与一片篁竹为近邻,深感自己三生有幸。遥望竹林,深翠清幽。走进竹林,竹舞婆姿,一竹轻鸣,众竹皆应。晴天,竹林氤氲浮漾,似万般柔情在空中回旋,竹叶将阳光剪成无数碎影。小憩其内,疏畅荫爽,好生惬意!清晨立于竹林边,屏息静听,露珠的跌落声,如诉如泣,似细语,似轻吟。最美在那月夜,月光似水般注入竹林,月色濡绿韵,微风摇青影,让人身心通透。白天难宁的躁心,随即在月光下消融。雪天的竹林,青白相间,晶莹中纠缠着一片葱绿,凸显了竹的冰洁仙韵。
那时稚趣尚残存。夏日雨天,路过竹林边,有时故意移开伞,等竹叶上的雨水滚下来,落进脖子里,滴在眉眼间,专享那一身的葳葳凉意。年岁长了,更爱竹修挺坚韧的骨气,深感与竹为邻是在默享竹林蕴藉的哲韵。酷爱竹的中唐诗人白居易有诗曰:“水能性淡为吾友,竹解心虚即我师。”诚然,爱竹之端品洁质,必然敬其为师矣。
古之先贤爱竹者众多,其中最著名的当数苏东坡、郑板桥。他们爱竹,可谓前者醉而后者痴也!苏东坡有两句爱竹的名言:“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进而又直白地说,“无竹令人俗。”因政见不同,苏东坡遭一贬再贬,几至荒蛮之地。无论到哪,他都着意与竹为邻,陶冶情操。说到郑板桥,他除了“难得糊涂”的名言,更有爱竹的癖好。他写竹、画竹、效竹,以竹自况,超脱立世。他曾任山东潍县知县,贤能尽责,勤政爱民。期间,他以诗明志道:“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因不合时宜而被罢职后,其爱竹情结历久弥深,他在《题画竹石》中写道:“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仍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此乃郑公自己禀赋之维妙维肖的写照也!苏、郑二先贤的爱竹情结,一直为后世所敬羡尊崇。
有网友问我,“为何始终以竹子作微信头像?”答曰:“是我的爱竹情结使然矣!老祖宗周敦颐,独爱莲‘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小可我,则爱竹之节风骨而不俗,舞婆娑而不媚。”年轻时读书,总爱在写“竹”的文字中徜徉寻味,从竹韵意象中享受舒惬。读《红楼梦》,大观园中众居所的景致,都美不胜收,但我尤其喜爱潇湘馆那片竹林。大观园刚建成,曹雪芹便着意描写了潇湘馆“一带粉垣,里面数楹修舍,有千百竿竹掩映”,并把林黛玉安置在潇湘馆。显然,作者旨在以竹之高雅品素,映衬林黛玉之孤高品性,以收相得益彰之效也。其实,爱竹情结,乃流淌在中国文化血脉中的一种历久弥坚的精神——人虽微,而不依附高枝,力虽薄,而绝不妥协于跋扈之尊。我爱竹,乃天性使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