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春燕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我喜欢秋日甚于春天,尤喜故乡的秋。
故乡位于秦岭以南,四季分明。立秋一过,秋意即来。早晚凉意渐深,薄衫搁起,长衣着身。
山里地气凉,瓜果成熟也晚。初秋时节,黄瓜满架,豆角垂挂。我和小伙伴在外玩饿了,经过瓜架时,毫不客气地从架上扯下一根黄瓜。不用洗,在衣襟上擦擦,就放入口中。偶尔长的刺会扎着嫩手,刺伤小喉咙。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觉黄瓜那凉中带涩的味道很诱惑人。外皮微微泛红的西红柿,刚从架上摘下来,咬开一口,酸中带腥,味道很特别。
核桃灌油,绿皮慢慢地自然脱落。带壳的核桃,在寂静的夜里“啪啪”掉落。早晨起来,屋后的核桃树下落果无数,我和姐姐一小会就可以捡半篮子。于是午饭时刻,锅下的红灰里就被埋进不少核桃。随着阵阵青烟冒起,烧核桃的香气在整个屋子弥漫开来。我与姐姐拿石头砸开外壳,把烧熟的核桃仁剥去外皮,放进嘴里,油中带香。
到核桃完全成熟时,我们家和二爷爷及三爷爷家一起出动去打公共树上的核桃。到了树下,年轻的堂叔身轻如燕,三两下就“噌噌”地爬到树上,他骑坐在树杈上,拿着长棍往下敲核桃。我们小孩子和母亲及奶奶们,在树下的草丛里捡核桃。三奶奶年轻时裹的小脚,走不远,也走得很慢。我和姐姐们就多捡几趟,倒到她的笼子里。奶奶就夸我们懂事,母亲很高兴,笑成了一朵花。堂叔敲累了,就坐在树杈上歇歇,还唱几句秦腔。歌声传得老远,惊起飞鸟无数。
等到核桃被捡回,晾晒到场院里时,秋意渐浓,地里的包谷又该掰了。我们那里庄稼是一年两熟,一茬小麦一茬包谷。山地的庄稼长得壮,包谷杆比人高。走在排列整齐的包谷行间,包谷叶子把胳膊拉得生疼。这时想吃甜杆是不可能了,但是可以把嫩玉米挑出来,做饭时放在锅底明火边烤。烤包谷很考验技术,要不停翻烤,否则就烤老了。我们家里人少,种的包谷不多,做饭时烧的火也不够旺,烤包谷烤不出那个味。三奶奶家人多,整日家里的火不断,她家灶下的包谷就没断过。我们想吃了,就去她家蹭几根。堂叔与堂姑和哥哥姐姐年龄差不多,我们就一起坐在台阶上啃包谷棒子。啃完包谷,脸上变花,牙齿变黑,大家彼此看看,不由大笑起来。
包谷被背回家,在院里堆成山,晚上我们一大帮人坐在月光下剥包谷。庭下如积水空明,我们把笸篮围成一圈。父亲左手拿包谷顶在笸篮底部,右手用锥子给包谷推出三个空行来,这样方便大家徒手剥玉米粒。母亲和哥哥姐姐们左手拿锥过的包谷,右手拿没锥过的包谷,两手抵在一起,互相揉搓。只看见包谷粒不停掉落,锥子锥过的包谷很快被剥干净,没被锥过的包谷只掉落几粒下来。我才明白父亲工作的重要性。我看见母亲哥哥姐姐们剥得很快,也剥起来。一个还没剥完,就发现手心变红,火辣辣地难受。拿起母亲的手一看,发现已被磨破了皮。我很心疼,帮母亲吹吹。母亲告诉我她没事,她还要继续干活呢!我看见父亲那边干得很快,就想试试他的活。一个包谷还没锥完,就发现没了力气。才明白他这个活是技术活,也是力气活,很辛苦。
发现自己别的活干不了,我就跑进屋里给大家倒了一些水,拿了一些山枣与核桃出来。等家人们剥包谷剥累了,二奶奶、三奶奶领着堂姑们来串门。大家围坐一起,喝喝水、吃吃枣、说说话,快乐而幸福。夜渐深时,山间霜重露深,几滴雨落下来。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枣子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