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文华
“二呀么二朗山,高呀么高万丈,枯树荒草遍山野,巨石满山岗……”这是我在妈妈怀抱中学会唱的第一首歌。
妈妈的歌以民歌居多,诸如《唱支山歌给党听》《洪湖水浪打浪》《红梅赞》等等。她能根据不同场景,不同地域自编自唱,能将民族的变为通俗,通俗的变成美声,美声的再变为民族;还可以不用歌词随便吟出一些长调,都充满着浓郁的地方特色。她常常一边干活一边唱歌,没有活计时,只要空闲她也唱。妈妈的歌声特别有感情,像她的为人一样淳朴、善良。有时唱着、唱着,眼泪就会情不自禁地溢满她的眼眶。可以说,我是伴着妈妈的歌声成长的,陶醉在她拥有浓郁感情色彩的歌声里,我的世界充满七彩斑斓。
受妈妈歌声的感染,后来我也喜欢上音乐;歌声,成为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感情因素。
妈妈19岁那年,随我父亲从黑龙江省依安县来到内蒙古扎赉诺尔煤矿安家。那时,父亲刚刚从辽宁省阜新高子校(现阜新矿院的前身)毕业。怀揣“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的誓言,父亲放弃了重庆煤矿设计院的理想工作,毅然与家在南方的一位女同学兑换分配地点,只身来到风吹草低现牛羊的呼伦贝尔大草原,当上一名探矿的地质测量队员,他在那座草原煤城生活了五十多个春秋。那个年月,气候恶劣,工作条件极其艰苦,每日穿梭在茫茫荒原上的父亲,一个月才能回一次家。每每听着屋外白毛风的吼叫,妈妈就用歌声为我们壮胆,也在歌声中为奔波在风雪之中的父亲请安。我时常听着妈妈的歌声入梦,后背,是妈妈暖融融的心房;胸前,是不时扑面的火炉的暖流。沉浸在激荡肺腑的歌声中,我的梦境踏实、无恙。在梦中,我仿佛乘着歌声的翅膀,飞到那茫茫荒原,站在父亲山峰一样的肩上望日出,抚摸苍穹。
上学后,我最喜欢学习的就是音乐课。每次唱歌,我都十分投入。也许是受了妈妈的感染,我唱的《红星照我去战斗》在班级音乐课代表的评选中拔得头筹。知道这个消息,妈妈非常高兴。她鼓励我,“要像妈妈一样,唱舒心的歌,干暖心的事儿,做开心的人。”
每天放学后,我放下书包的第一件事几乎就是往“二队”跑;“二队”,是妈妈做农活的农场。我并不急于奔到妈妈跟前,而是在一条田垅上托腮而坐,远远地凝眸她们育苗、播种的样子。我还喜欢看她们头顶上飘浮着的各种姿势的云朵,仿佛在天空蔚蓝色的舞台上自由自在地歌唱,那是我见过的最洁净、朴素、动人的场景。那时,《公社都是向阳花》《马儿你慢些走》等等妈妈她们特别喜欢咏唱的歌声,就会从田野那边飘来,如雨露滋润我幼小的心田。
我小学即将毕业那阵子,正赶上中苏备战,疏散人口,大哥大姐回到老家。一个初冬的午后,妈妈领着我和二姐踏上了回故乡的列车。
踏上中转站昂昂溪的月台时,已是繁星点点,妈妈领我在候车室过夜。北方的初冬有一种透骨的寒意;然而,拥着她的体温,倾听着她的歌声,便有无限暖流涌上心头。我醒来时,列车已经启程。凝眸妈妈那布满血丝的眼睛,我的心头充满无限感动。远眺车窗外的晨曦,湛蓝的天际点缀朵朵白云,这时,车厢内传来《我爱这蓝色的海洋》的歌声。歌声辽远、深情,像是一丛丛海浪花,激荡我稚嫩的童心。后来,我的脑海时常浮现大海与蓝天交织的湛蓝,这个画面也成为我人生教科书中的重要背景。
沿着妈妈的歌声,我慢慢成长。从童年的稚嫩到少年的懵懂,从青年的痴狂到中年的稳健,总觉得歌声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哲理悄悄地启迪着我,让我面对厄运,也不觉得有多么惊恐;即使站在无助的边缘,心境,仍如水般清澄。妈妈的歌声,让我感受到爱的源头淙淙的溪流,歌声饱含坦诚、友善、挚美的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