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邦杰
在一连数日缠绵多愁的季节里,我和妻同时深切地怀念着我的岳父岳母。岳父,名刘春,矮敦敦的身材很结实并不魁梧。可是,他在我心中的形象,却永远那样高大威武,神采庄重。他不识几个字,可说出的话却字字掷地有声,句句铿锵有力,不愧是出生入死的军人!
他1938年参加新四军七纵五旅十三团,身经百战,在枪林弹雨中顽强杀敌,视死如归。新中国成立后,他怀着对家乡的眷恋,响应党的号召,返回故土滁县大柳仙店村,带着满身的刀疤枪伤,投入到农村的生产建设中。他长期在曲亭公社瓦庙大队担任支部书记,为了改变山村面貌,踏遍这里的荒山野岭沟沟坎坎。他吃苦耐劳坚韧不拔,带领乡亲们兴修水利开荒筑坝,养鱼育竹栽树种茶,把满腔热血和汗水洒遍这片土地。他所领导的瓦庙大队,因工作出色,年年评为公社样板大队,年年在县三级干部会议上受到表彰。他是乡亲们心目中的好带头人、好书记!
我是1969年2月,上海知青上山下乡插队落户到滁县曲亭公社大柳大队仙店生产队,融入到这个家庭的。当年大柳大队长谢春良亲自用板车拉行李,把我们同时从上海来的两个知青,安排到这个家代伙。那时我把后来的岳父岳母管叫大叔大娘。大叔大娘把我们这些从大城市来的孩子,当作自己的孩子来照顾,原本已有七个孩子的大家庭,一下子变成了九个孩子。大叔工作在瓦庙,吃住在瓦庙,经常忙得不归家。家里全靠大娘一个人,大娘是里里外外勤俭持家的一把好手,喂养着成群的鸡鸭鹅、猪牛羊,繁重的家务农活好似一团乱麻,可她却来去如风快刀斩乱麻。我们两个什么都不会的“不速之客”,给这个家庭又增添了许多负担,可大娘从未嫌弃。每当远远看到我们从田里收早工回来,还未进门就递来小板凳心疼地招呼:“快歇歇吧,马上就开饭了。”
寒冬腊月,冰天雪地,我们在这个家里却沐浴着春风般的温暖。大叔晚上归来饭后之余,在后堂屋中央架起了柴火,冰冷空旷的屋子顿时暖和起来。大叔招呼我们围着火堆坐下,他披着一件旧军大衣被围坐在中间,给我们讲述革命故事。他那温暖的话语、浅而易懂的道理,像火光一样照红了我们的脸,照亮了我们的心,使我们增添了生活的勇气,坚定了克服困难的信念。我在农村的第一年就被评为滁县上山下乡积极分子代表并在大会上发言。
有一次,大叔带着我们应邀到南京军区某部驻磨盘山集训营给战士们作报告,部队的首长和战士们热烈欢迎他的到来。他站在讲台上敞开宏亮的嗓子,讲述他自己亲身经历的抗日战争故事。我们和台下的军人,时而被他动人心弦的豪言壮语感染,时而被可歌可泣视死如归的悲壮画面感动落泪。从那以后,我对大叔更加肃然起敬,他的英雄气概深深打动了我。他是我学习的楷模,从此我把他既当英雄又当父亲一样尊重。
他们的七个子女中,大女儿刘广荣长得俊俏,能歌善舞,是公社文艺宣传队的,时常到附近部队大礼堂演出,我每次都去观看,又有幸在她家代伙,吃的是一锅饭。有一次大娘突然生了重病,送到滁县医院住院治疗,大叔工作忙脱不开身,让我去照顾大娘。大娘平时对我们知青关怀倍至,我在医院照顾大娘也尽心尽力。我的表现得到大叔大娘的认可。我和他的大女儿也彼此蒙发了爱慕之情,长期一起生活,感情越来越深厚。虽然后来我被招工到县城,但彼此从未放弃过这段深沉的爱。我们相识相知相处八年,直到1977年终于结成伉俪。
许多年以后,岳父由于过分劳累致肺部旧伤复发感染,病重时我帮他洗澡,才发现他除了脸上长长的斜刀疤,左颊至耳后跟和胸口的贯通枪伤外,前胸后背腹部腿部还有很多处枪弹刀疤。他告诉我这每一个伤疤都有许多动人的故事。这是经历了多少次枪林弹雨的生死搏斗,多少次惊心动魄的浴血奋战,才换来这触目惊心的累累疤痕——这是血染的风采,这是绽放的一朵朵美丽的鲜花!
在这个家,岳父是天,岳母是地,天大地大不如父母的恩情大,他们用自己一生的心血抚养着众多子女。岳父是山,岳母是海,岳父岳母的恩情比山高比海深!他们是我们生命的源泉,他们是我们生活的希望!岳父是一棵大树,为我们遮风挡雨,严厉的教诲则隐藏着宽厚深沉的爱。岳母是一条大河,沁甜的甘泉源源不断流进我们的心田,我们尽情地享受着她那无私伟大的慈母之爱!
战争的残酷,工作的疲惫,生活的艰辛,持久的劳累,使他们早早患上了疾病。如今,他们沉睡在家乡的大山里,我永远铭记岳父那伤痕累累却闪烁光辉的身躯和那留有刀疤的坚毅脸庞!永远铭记岳母那清瘦得累弯了腰的身影和那慈祥可亲的笑脸!从前的温情历历在目,感恩的泪水在心中流淌。他们已渐渐走远,带着那些值得我们子子孙孙传唱的故事永远地走了。我们默默祈祷,愿他们在天之灵静静安息,再也没有病痛疾苦,再也没有刀光剑影,永远幸福安然!我们一定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将先辈的大无畏革命献身精神永远传承!
●清流漫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