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 流

茄子炒辣椒

这些年，因工作关系，经常出入大小餐馆，大鱼大肉吃了不少，直吃得血脂升高、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不由怀念起母亲做的茄子炒辣椒。

母亲没有念过书，做了一辈子家庭妇女。小时候家里困难，母亲自己种的茄子、辣椒是餐桌上的常菜，母亲的茄子炒辣椒有多种做法，根据季节不同而变化。五、六月份，正是菜园里茄子、辣椒上市季节，母亲把茄子切成细丝，辣椒切成薄片，用一块干净布片，蘸上几滴菜油，在锅里麻利地一抹，润滑一下锅底，就着铁锅烧得通红之机，迅速倒入茄丝，干炒至软和半熟，再加入辣椒，大火爆炒至九成熟，加入少量水，放盐后盖上锅盖闷煮几分钟便可出锅。这道菜，由于油少，为了省着吃，放的盐又多，更别说放味精了，便透着一股苦辣皆有的味道，就如那困难岁月里的日子。

父亲去世早，如今，母亲年届八十，身体还算硬朗，她还坚持一个人开伙做饭。平时，我总是忙忙碌碌，一月难得回去几次看望母亲。不久前，我顺道回趟老家，正赶上母亲端着一碗煮得烂烂的白米饭，就着一盘茄子炒辣椒独自在吃饭。见我突然到来，母亲十分意外，得知我尚未吃饭，便要去厨房加菜。我拦住了她，自己盛了一碗饭，与母亲面对面吃起来。那段时间因为工作不顺利，我心情不好，人就沉默，看我心事重重的样子，母亲嘘寒问暖一番后，也不再言语，我们静静地吃着饭。

桌上的茄子炒辣椒正是我久违了的缺油少味精的那种味道，看看母亲满脸的褶皱，嘴里没有一颗牙，干瘪着嘴囫囵吞枣地咽着饭菜，我的心里仿佛有一股热流掠过，眼睛有些潮湿，嘴里责备母亲，为什么还这么节省，现在又不是没得吃。母亲说，习惯了，比过去好多了，再说人还不是一张肚皮，能吃饱就行。知儿莫若娘，停顿片刻，母亲又说，看你的脸色不太好，娘年纪大了，也不能帮你什么忙。但娘只知道，不管做什么，只要不亏心、身体好就行。娘这么大岁数，也看了很多，怎么过还不是一生呀。凡事都要想开一点，平平安安才最重要。

母亲一番朴实的话语，让我心中的块垒慢慢消融，一直以来放不下的一些事情似乎都变得举重若轻起来。吃着茄子炒辣椒，我感觉又吃出了曾经的味道，那是母亲的味道，苦中带着辛辣和温暖。

夜 归

那年我们刚结婚不久。

我在县城一家业务部门当技术员，妻子则在距县城十多公里的一个小镇担任妇女干事。

我们俩的工资都不高，加上结婚时背了些债，因此，日子过得紧巴巴的。镇里平时只发一点生活费，到年底才能兑现剩余工资和各项补助，家庭日常开销就只能以我的工资为主，常常捉襟见肘、入不敷出。

好不容易到了腊月二十四，是镇里发工资的日子。我骑自行车陪妻子早早地等着，出纳直到下午五点才从县里提钱回来，大家排队领钱，等她领到工资和补助时已经天黑了。发了一千八百元，这对我们来说真是一笔巨款，我们相视的眼神里都带着笑意，仿佛得了意外之财似的，尽管这只是妻子的劳动所得。镇里还分了几条鱼、几斤肉，在我们眼里已够过个很丰盛的年了。妻子又到镇上的小店里还了几笔钱，都是平时买牙膏、润肤霜、卫生纸之类生活用品欠下的，快过年了，总不能还欠着。

忙完，妻子说回吧。我说，身上这么多钱，路上怕不安全。说实话，我们俩一年多来，身上从来没有过这么多钱。妻子想想，脱下鞋子，把一千八百元钱分成两半，一只鞋里放一半，又铺上鞋垫。然后跺跺脚笑了，说，万无一失。

路上，尽管忙碌了一天，我们都很疲劳，但精神却很兴奋，妻子不停地计划着春节如何过，仿佛她现在是腰缠万贯的大财主似的。她说，她要给双方老人的钱加倍，要给我买上一套两百块钱的西装，年货要办得充足一点，要使双方家人来作客时吃得满意，还要存上几百块钱，留着生孩子时急用。

那晚回家已经十二点多了，一坐下，妻子顾不上疲劳，立即把鞋子脱下来，取出里面的钱，虽然有些折皱，但并无大碍。她一边细心地把钱捋平，一边开心地说，我们有钱了，可以好好过年了。我蹲下身子，一下一下帮她捏着微微浮肿的脚，嘴里应着，是的，是的，辛苦一年了，我一定要让你好好过个年。心酸而幸福的泪却再也止不住地滂沱。

放飞的风筝

送女儿上大学返回那天，看着小小的女儿孤零零地站在校门口冲我们挥手，妻子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

从小女儿就没有离开过我们身边，就是读书了，也是每天上学送出门，放学迎着她回家，哪怕晚一分钟没看到女儿的身影，我和妻子心里都满是担忧和焦急。家务活妻子更是不让女儿沾手，我说妻子，你对孩子不能太宠爱了，应该让她学会独立。妻子说，她这么小，怎么独立？我就笑她，你这种教育方式，按农村的说法就叫作“瞎子放牛从不放手”。

还好，女儿并没有因此沾上娇生惯养的毛病，她一直学习认真，心地善良，孝顺长辈。看着女儿健康快乐成长，我的心里总是蜜样地甜，感觉生活特别有奔头。

女儿到北京上大学，开始独立生活了。一段时间，我和妻子总像掉了魂一样，吃饭时没有了女儿的欢声笑语，两人是四眼相对，食之无味。

国庆节期间我和妻子决定到北京看看。女儿早早地等在火车站，见了我们高兴地说，我现在就陪爸爸妈妈去天安门吧。天安门人头攒动，走一趟就是大半天，我和妻子的腿如灌了铅般沉重。晚上女儿陪我们在宾馆睡，妻子发现女儿双脚都起了水泡。原来，女儿为了我们玩好，提前一天先去了趟天安门，将乘车方法、行走路线都走了一遍。我们一到，她便能很顺利地带我们游玩。

我与妻子经常会因为一些琐事闹矛盾。过去，女儿在身边，矛盾往往很容易就化解了。现在没有女儿这个中介调和，有时我们赌气谁也不先开口说话，冷战总要维持好几天。有一次，女儿打电话我，照例高高兴兴地说了学校的事后，突然要我将电话给妈妈听，与妈妈聊了一会，女儿却又要爸爸和妈妈一起听，反反复复好几次，直到听到我们都高高兴兴的，她才挂了。事后我才知道，妻子向女儿“告状”了，聪明的女儿没有直接劝我，而是用这种方式，使我和妻子和好如初。

儿女如同风筝，不管飞得多高多远，总有一根亲情的线将他们和父母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