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 学

假期的末尾，几位朋友来家里玩。聚会结束前正值傍晚，小屋恰好迎接西晒，朋友们因此看到了绝美的落日图景。送客后，我打开电脑，开始准备节后工作。阳光照在我小小的门板上，形成了一幅肖像剪影。正是春末夏初的时节，而彼时又才立夏。风不甚喧嚣，雨也将将停歇。高楼之外也鲜闻虫鸣。扫尘完毕，索性抛开工作看了一会落日。

夕阳先是被云层遮蔽，慢慢地撩开云被。暖金色的光浅浅透出来，逐渐挣脱阻力，最后掀开起万丈余晖。“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千年之前的李清照或许恰好看到了相似的景，落寞地吟造了这句。我却只感受到生命的峥嵘与大自然的平静。这光，这热，这亮，洒遍青山万绿，给城市里的匆忙生灵镀上了温柔的抚慰。大约三五分钟后，日头渐落，那“回光返照”般的光复被厚云蔽住。隐隐的日更红亮了，像是与即将袭来的夜做了完美的对比——夜黑，日红。随后，城市里清冷的灯光次第升起，平替了暖融的日光。

杜工部也曾说过“落日在帘钩，溪边春事幽”。夕阳确实停在小屋西面的窗户上，我也因这美好的景度过了许多个归家劳累的傍晚。尤其在日脚渐长时，回到家仍能看到落日，才觉得一天没有虚度，疲惫的心有些许慰藉。我喜欢春夏的落日稍多秋冬。秋冬的落日更旷远辽阔，与大地融合地更迅速。时常来不及观摩便归于岑寂。春夏的夕阳更活泼可爱。远远的跳动着的金红，像贪恋人世间的精灵一样，久久不愿离去。人们在春夏光亮的傍晚里蛰进爨室，开始准备丰盛的晚饭。用饭毕，仍能瞥见夕光。那时的光，充满草木花丛的芳菲，充满团圆愉快的气息。气味是骗不了人的，我常常在夕阳下散步，像只追踪犯人的猎犬，不停地咂摸寻觅。只不过我的犯人是世间美好的一切，譬如春夏的夕阳、摇曳的蒲扇、遍地的虫鸣、晴碧的山和翠茂的树。

也曾看过海边的落日，与窗前的景不同。那是一个深秋的下午，和朋友到达海边时，从远处看海面波光粼粼，走近后发觉涛声依旧。虽然风大浪高，玩沙滩浪的人依旧密密匝匝地箍得一圈又一圈。我们也冲进了“饺子”群里，把脚埋进沙滩，定定地站立，感受大浪踏来的危机感。没有建筑物的遮挡，视野便更加辽阔。不知多久才发觉已是夕落，高高的日头依旧悬着，西沉的速度缓慢悠长，以至于不觉时间已逝，天长地久大概如此。

人烟逐渐散去，海风更加肆无忌惮起来，浪也喧嚣地更猖狂了。尽管如此，海依旧是美的。碧碧蓝的天空在夕阳的映衬下变得一片粉蓝，我瞬间想起莫奈那幅著名的《日出印象》。海水在晨光的笼罩下呈现出橙红、粉蓝、淡紫的颜色。近处的小船上坐着摇桨的人们，远处的红日冉冉上升。薄雾熹微中，新一天拉开帷幕。而夕阳下的海面，呈现出来的则是浅蓝与深蓝交错，白浪与红光飞舞的光景。我们一直看到渔船开始归港，游泳的人们也上岸。听到飞机轰隆声和身边游客的嬉闹声。最后，太阳把海和天空都包裹进一片温暖的昏黄中。夕阳抽离，晚月升起，山翠明灭，星帆闪耀。天黑后，还可以看到捕鱼的小网浮在海面上，像一个个亮晶晶的成串的小灯笼。

正愣神，忽然听到门外祖孙俩高声对谈，“奶奶，今天的太阳又大又圆，真好看！”“是呀，比我们上次看到的还好看呢。”我转回头，最后一抹夕光从眼前消逝，是做晚饭的时候了。

●菱溪物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