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珍珍

随着年岁的增长，“家”在每个人的心中呈现出不同的含义。从未想过小时候极力想要走出去的那个地方，竟然成了对自己最具吸引的地方，也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对家有着如此的深刻依恋。特别是成为母亲之后，家的形象时常浮现在脑海：一幢刷着白墙、盖着青灰色瓦片的独栋小楼；房子的后面是一片杉树林，就像一双长长的手臂，将房子紧紧地搂在怀里，任凭风雨不动摇；门前的大塘盛满一汪清水，偶尔三五只白鸭游过，留下一阵阵波纹；塘的埂上有一棵粗大的枫树，没有人记得它的年岁，只听说爷爷小的时候这树就已经这样粗壮；再往远处则是大片大片的田地，或种满油菜、小麦，或种满棉花、芋头，或种满水稻、瓜果，四季不停歇。

而今，正是冬末春初，冬的萧条尚未走远，春的生气还未到来，一切都在沉淀，一切又都在蓄势待发。

趁着假期，我与孩子、与亲人、与随处皆是风景的大自然相处，我试图放下焦虑，试图走进童心童话世界，与孩子一起回归自然、回归生活，享受这难得的“闲暇”时光。

带着孩子回来的第一天，他便被这里的一切吸引，迈出大门便是无边无际的大自然，树林、水塘、泥土、草地，样样都成了他游戏的新材料，而其中最令他着迷的则是在塘埂边上挖土、玩泥。或许是自然的召唤，亦或许是身体内在的亲近自然的需要，无畏风雨、无惧寒冷。当我看到一个两岁的孩子便能如此执着于这样一件“简单”“重复”的事情，一连几十天乐在其中后，我开始在大脑中搜索自己的童年记忆，曾经的我们，在没有大人的精心呵护下，不也是这样的吗？自制的泥土灶台、乐此不疲地烧饭、煮菜，并且吃得津津有味。其实，津津有味的不是“饭菜”，而是自身所沉浸的、可以任凭自己支配的、无拘无束的“游戏”。而此刻，对于这个一直生活在城市里的小朋友来说，泥土虽不那么熟悉，可却充满魔力，他乐在其中的不也是自身所沉浸的、可以任凭自己支配的、无拘无束的游戏吗？这或许就是自然的魅力，这或许就是人类基因的传承，不管我们经历了多少代的传递、不管我们童年早期生活的环境有着怎样的差异，当我们走进自然时，便在不同程度上回归自然，随之而来的专注、投入、坚持等品质便不自觉地得以巩固和发展。

农村的生活，简单、重复，却不单调，每天的日起而作、日落而息，菜地里满是充满生机的绿色蔬菜，田地里的农作物已经收回，大地正在酝酿着一场新的轮回。在农村的时光，尽管远离了城市生活中各种制作精美的玩具，远离了曾经规律的散步、玩耍、逛超市，但此刻的我们可以完全参与到生活中的每一件事情中去。从年前的年货美食准备到每日走进菜园择菜、拔萝卜；从帮助太太拾柴火、锯柴火再到将柴火送进灶台、看着它们变成火焰、化成灰烬；从与外婆一起拾捡黄豆、浸泡黄豆再到最终豆腐出炉……太多太多的事情看似无关却紧密相连、环环相扣，而将这些事情串连在一起的便是“生活”这根无形的线，它给予了这小小的孩子无可替代的童年经历。当袅袅炊烟从烟囱里飘散出来时，他会指着黑黑的烟道管说道：“这是三只小猪里的烟囱”；当一只体型较大的黑白相间的狗狗从田间跑过，他会惊呼：“奶牛，有一只奶牛”；当“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空放光明，好像许多小眼睛”真实出现在眼前时，他开始了每晚和星星说晚安的睡前必备活动……农村的生活，是那样真实，没有一点虚幻，让每一点经验都能找到与之对应的事件；农村的生活，又是那样的梦幻、美好，让人充满想象。而行走在真实与梦幻之间的则是充满童真与想象的孩子，他接受自然洗礼，接受生活的熏陶，汲取其中的美好，不断吸纳、内化成自我成长的力量。

作为家长，我常常思考怎样才能倾听儿童的声音、走进儿童的世界、助力儿童的成长。而此次的停留，或者说是为生活“留白”，让我有了更多的时间去和孩子相处，简单而纯粹。一日，当我和孩子在窄窄的田埂上择菜时，他却专注于将手中的青菜扔进田沟里，不停地扔、不停地笑，终因自己的幅度过大滚下沟去，满身满脸都是泥和水。尽管田沟不深，三、四十厘米的高度，但当我看到这一情形时，出于本能反应，我迅速将他拽上岸来。可出乎我意料的是他并未大惊，而是待情绪安抚之后继续开始之前的扔菜游戏。或许，在我看来这是一件危险、无趣且对择菜没有丝毫帮助的事情，可在他看来这却是一件极有趣且充满挑战的事情，即使是滚落至田沟、与泥水亲密接触也是可以接受的。既然这样，那就随他而去，毕竟这一活动的主体是他不是我。

此次停留，让我看到了自然状态下的孩子，也让我看到了参与生活的儿童，或许这样的儿童才是真实的儿童，这样的状态才是儿童心之所盼的愿景。我们知道儿童是有能力的学习者，更是主动并且独立于成人的自在个体，他们的成长来源于真实存在的体验和操作。可是打破全能自恋的幻象、摒弃成人的先有观念又何尝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说“回归”是一段旅程，在这段旅程中，成人需要不断思考、不断改变、不断放手，才能无限趋近于儿童，与儿童一起回归自然、回归生活，容纳更多的“可能性”，从而创造更多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