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 伟

芦花飞雪，注定成为不了垄上的主宰。当成片成片，挨挨挤挤的芦苇，颤颤巍巍吹出最后一片雪花。苍苍蒹葭修长的身材，再也不能摇起枝枝浪花。远看浑然似雪的景色，都化作了美好的曾经，留在岁月的记忆里。黄色的絮穗，渐渐由黄泛黑，慢慢枯萎脱落，无声无息地零落成泥，滋养着脚下的土地。一排一排，高低错落的落叶树木，还裸露着运动健将般的筋骨，依然突兀地站立在褐黄色的土丘上。可是，春，已经迫不及待从四面八方急匆匆地赶来。一切关于春的讯息，正悄悄地在垄上传播。

时间再也不能故作矜持。飘落的枯叶和倒伏的荒草掩盖不了大地的萌动。小草急不可赖，率先刺破泥土的封锁，钻出尖尖的脑壳，窥探着这个世界。破土的草儿手牵着手，连块成片。一片一片茵茵新绿闯入眼帘，刷新了世界的颜色。绿，是我从枯败的土地上，触及到的最原始的生命颜色。单调的土丘，充满了勃勃生机。

草儿在垄丘上蔓延着，一天一个样。不，应该是一时一个样吧！有时候，才注视着好一会那连绵的新绿。一转身再看，觉得草儿已经变换了姿势。色泽也深了一分。生命的律动，真的是时不我待的样子。

迎春花的藤条，还没有完全转绿。叶芽儿才从粗糙的皮囊下，拱出嘴角。黄色的朵儿，已经笑意盈盈，拥挤着，推搡着，站在藤条上迎接春风春雨春意的沐浴。

晴天的早晚从垄边经过。一缕一缕的风，穿过垄上，吹在脸上，温温柔柔的，像婴儿的小手触摸一般。清清爽爽的风里，没有了凌厉气势，没有一丝寒意。新鲜中抒发着原野的包容情怀。吹面不寒杨柳风吗？我觉得，这是比杨柳拂起的风还要温馨。有被暖风熏醉的惬意。是三两二锅头也吊不起的醉态朦胧。

依偎在垄边的小溪和小块的沼泽湿地，浅浅的水，清清亮亮。蓝天白云，芦苇草木的身影在水面上交叠着，重复着。风过波涌，情趣盎然。偶然会落入一两只觅食的长腿水鸟。鸟儿嘴脚过处，便会腾起一片浑浊。不过，少顷之间，那水又会恢复清澈纯净和透明。哦，在万物复苏，草木热烈的季节，真的难得还有眼前一片溪水的自我沉淀和从容自若。我们置身于物欲横流的滚滚红尘里，是否也能够有这样的自我沉淀和淡定从容呢？

沾衣欲湿杏花雨。比牛毛，比细丝还要细的雨纷纷扬扬，说下就下了起来，仿佛没有任何征兆。确切的说，它像雨像雾又像风。杏花雨毫无波澜地在天地之间氤氲。“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一场春雨的滋养，让远离城市喧嚣的垄溪岸边，荠菜翠绿，清香袅袅。看那肥美的荠菜，谈不上葳蕤，却也蓬勃。一时间，荠菜饺子，荠菜馄饨的香味从味蕾上蔓延成灾，垂涎欲滴。每年春天，野菜刚刚露头，左邻右舍，总有人走向田野，寻挖野菜尝鲜。丰富餐桌，丰富生活。妻子更是乐此不疲用新鲜的荠菜掺上炒制的笨鸡蛋皮，剁碎的鲜肉泥成馅。然后，和面擀皮，包饺子，捏馄饨。这样的尤物一旦入锅，沸水翻腾间，香气是无论如何逗捂不住的，四下溢散。趁热夹住一个，沾上一些醋，轻轻一咬，那鲜香的馅，浓浓的爱，顷刻间就在唇齿间留香。一家人，吃了一顿又一顿，总还是觉得意犹未尽。

草香，花香，野菜和泥土的清香，在小小的垄上四下弥漫的时候。春的气息轰轰烈烈，无遮无拦。伏藏一个冬季的鸟儿，像突然之间，就回到了垄上。斑鸠咕咕，小鸟鸣唱。声色婉转悠扬，音质清亮悦耳。它们在树枝间跳跃，在草地上追逐，在春光里徘徊。

春光一直不亢不卑，深情款款，抚慰着垄上的一切。春光总是明媚，春光旖旎绵软。除了生命的勃发。垄上的一切，都是慵懒的。迎春花的小朵儿散着幽幽的香，鸟儿唱着柔情的歌谣，草木吐着淡淡的气息。春天又一次回到了垄上，给季节一个交代，给人们一份希望。

●灵湫微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