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飞雄

父亲是上世纪70年代末的高中生，身材高大魁梧，颇有关西大汉之气度。母亲虽然没有读过很多书，但我听村人说，年轻时的母亲娇小美丽，身边总是不乏追求者。相识半生，他俩的爱情就像金秋的高粱，朴素却甜蜜。

父母的结合很传统，无外乎媒妁之言。在我看来，他俩的相亲故事似乎比书中情事更为动人。因我外公是个聋人，外婆在母亲出生不久后便撒手人寰，因此，但凡家族要务均由外公的弟弟做主。某日，媒婆将一位怯生生的年轻男子领到族长面前，而那时正值秋收之际，意图表现的男子二话不说，便主动揽下族长家的收割任务。

当稻穗隐去青芒，成片的稻田闪烁着金光，这便意味着收割的日子已至。父亲磨好镰刀，编好草绳，到了动镰那天，勤快的他不到天亮时分就已到了地里。父亲埋头开始收割，用刀背碰碰靠边上的那蔸稻谷，弯下腰握着稻杆，用力一拉，“咔嚓”一声便割下一大把稻谷。在那片黄色的海洋，父亲的那把镰刀，割下了金灿灿的稻谷，也割走了秋天里的一寸寸时光。

当然，挑水等家务活儿对于父亲来说亦是不在话下。父亲相亲时种种出色的表现让族长喜形于色，不久便验收通过，这样，外村的一位“大力水手”终于成功登上族长家的客船。

一纸婚书，定下一生的相守。结婚五年后，族长在县城里的一家亲戚因故转让自家门面，父母相机而动，从农村跳脱出来，顺利租下门面后，开始经营烟酒副食类商品。刚入县城，一切归零，是筚路蓝缕的精神支持着他们一路同行。父亲负责骑自行车去批发点进货，母亲负责摆放商品和扩大销售渠道。夜深人静，他们也一直在坚守，那守着的一堆堆货物，仿佛就是他俩的光明和希望。父母常常仰望夜空中的明月星光，看街上的霓虹灯点点，似乎从中得到某种精神上的指引。多年来，他们用奋斗博取幸福，最终如愿成为真正的“城里人”。

三十年的艰苦打拼后，退休了的父母来到我所在的小城定居。颐养天年期间，几乎没有任何不快，最难以忘怀的一幕发生在前年。母亲因咳嗽不止，便由父亲陪同前往医院问诊。当日，我下班回家后没多久，门开了，父母满脸憔悴地进了屋。父亲拿着诊断书，眼里噙满泪花，哽咽道：“儿子，你妈妈命太苦了！老天不公平啊！正是享受晚年的时候…”母亲缓步走到沙发边，颓然坐下。那些时日，我始终觉得精神恍恍惚惚，时常在梦中惊醒。我也留意到，在厨房里独自烧饭的父亲时常瞒着母亲偷偷抹眼泪，连连叹气。后经熟人医生提醒，父母换了家医院，确诊只是肺部感染，并无大碍。父亲听闻后紧紧抱住母亲，放声哭泣：“这是老天有眼，你做了那么多善事，它都看着哩！”

“误诊”事件后，考虑到母亲爱美也爱跟潮流，我立即购买了一部智能手机送给她。前两天回家，我见母亲正站在阳台上，对着手机录自己唱歌的视频。母亲录完后，不时给父亲欣赏，不会玩抖音的父亲则在一旁默默点赞。

蓦然回首，父母四十年来风雨兼程，相守一生。岁月温良，那些逝去的日子如同过往云烟，繁华散尽后，仍然穿过岁月的音符，滚落出一地的温柔，留下独有的印记……

伉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