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次失误
○吴腾凰
我在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曾写过关于著名女作家丁玲游览琅琊山的文章，也曾在市旅游局举办的导游培训班上介绍过丁玲畅游琅琊山的情景。我任《琅琊山志》编委时，建议将丁玲列入游琅琊山的名人之中。以后，不少文友写琅琊山的文章，导游向游客介绍，也大都会讲丁玲到过琅琊山。现在看来，是我在研究上的一次失误，完全弄错了，实际上，丁玲从来没有到过琅琊山，更谈不上什么游览了。
先说我失误的缘由。女作家方令孺是桐城派领袖方苞的后人，她的诗和散文在上世纪三十年代闻名遐迩。她1936年4月写的纪实性散文《琅玡山游记》先发在《大公报·文艺副刊》，后收入巴金主编的《文学丛刊》的散文集《信》中，1992年又收入《方令孺散文选集》，此文影响深远。
《琅玡山游记》中，除了作者本人方令孺之外，其余同游者均以××代称。她这次游琅琊山的起因是：
今年寒食节的头一天，××君夫妇约我和好几个朋友吃茶，讲到明天是寒食节，又当这初春花放的时候，应当到什么远一点的地方去跑跑。不知怎么忽然想起醉翁亭，也许因为从前有一个人曾说过：“睡与醉虽有罪而不加刑焉”这句话的缘故，就想去领略古人的醉意吧。
醉翁亭在滁州琅琊山中，自从欧阳修做了一篇《醉翁亭记》，这地方就一直盛传下来。我早就想去游，总打不起兴致。这次朋友们既这样高兴，我也就决定不扫兴。
这次旅游之行，共有五人。他们从浦口坐上游览车，不到两个小时便到滁州了。她和××夫人乘坐人力车从滁州东门出发，其余三个人跟着车后跑。他们游了丰乐亭、柏子龙潭、醉翁亭、开化寺，受到主持僧达修的热情接待，××还为开化寺画了两幅花鸟画，一幅鹰，一幅石上松。在山上玩了两三天，回南京的当天晚上，他们还品尝“滁州城内中心桥傅同兴酒馆所烧的孟公坝黑尾金鳞的大鲫鱼”和“用酿泉制出的甜米酒”。
方令孺在文章结语中感叹道：“这几天身子觉得十分疲倦，但回味这次游山的经过，可以说是天衣无缝，没有缺憾”。
那么，同游者其余4人都是何人呢？方令孺在《琅玡山游记》中唯一指出的就是“郑家小弟弟”。另外三人均以××代替，让人难以猜想。1983年，著名文化名人盛成从法国回国定居，写了一篇《情深意长——一个老同学、老朋友的回忆》，称1935年秋回国后，他和妻子郑坚举家搬到南京居住。“因为一直看着画家徐悲鸿与妻子蒋碧微二人关系越来越恶劣，作为老朋友想从中做一些调解工作，于是便与夫人郑坚邀请了丁玲、方令孺、悲鸿和我同去安徽滁州地界的醉翁亭过了三天。”这篇回忆文章收入全国政协编的《回忆徐悲鸿》一书。从这篇文章中，我们可以看出为琅琊山开化寺画画的就是著名画家徐悲鸿先生，丁玲是被邀请同去的另一位。
我便由此文得出与方令孺同游琅琊山的是盛成、郑坚、丁玲、徐悲鸿四人，女作家丁玲到过琅琊山的结论，并且广为宣传。
后来，又重读《琅玡山游记》，觉得自己说丁玲游览琅琊山，前后是有些矛盾的。方令孺在文章中说他们同游者五人，从滁州小东门向山中走去，听路旁一个人力车夫说：“从车站到山有三十里地呢。”她自觉没有力量走那么多路，就坐了这辆车，也劝同游的女伴坐另一辆，其余三人就跟着车跑。这么看来同游者当中只有两个女的，那么丁玲到什么地方去了。再往下读跟着跑的还有一位“郑家小弟弟”。文章还对这位“小弟弟”的活动作了具体描绘，说他在山中“拾得一块石头，拿在手里觉得很重，光泽像煤炭，这是附近凤凰山石，凤凰山原有铜矿，这种石头乃是铜化石”。这么一来，五个人当中，根本就没有丁玲的影子了。
我在困惑中，翻阅了几种丁玲传记、丁玲年谱和丁玲生平资料，可无论如何也寻觅不到一丁点丁玲到过滁州琅琊山的资料。《琅玡山游记》中没有××是代替丁玲的，而此次旅游的提议和召集人盛成却在他的回忆文章中说邀请的有丁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这个问题困惑我数十年，一直得不到解决。
近日读到了著名作家吴霖的《旧时书影》（福建教育出版社2000年7月出版）中《方令孺与谁同游了琅琊山？》，这才让我解开了困惑多年的谜团。
作家吴霖与盛成交往颇多，也曾多次专访过盛成先生。他在文章中披露了1984年3月2日盛成写给徐悲鸿研究者王震的一封信。信中说到关于游琅琊山的往事，不但说了他们中间没有丁玲参加，还说了丁玲没有参加的原因，信是这样写的：
1936年春，阴历正月底，那时我们家由南京大光路迁往湖南路夏家。丁玲住在城外，行动尚不自由，我们与方令孺常去看她。谈及约悲鸿去醉翁亭和琅琊山，回时送他回家，与碧微和好。此时悲鸿常住中国文艺社或沈宜甲家。结果，丁玲得不到允许，我们四人去滁州，住了三四天，回南京时，即至傅厚岗，见了蒋碧微在画室招待我们。
信虽然没有将“郑家小弟弟”郑红羽列入，但纠正了《情深意长》一文关于丁玲同行的错误，并说出丁玲因被国民党逮捕仍处于监管之中不能成行的原因。但我们从方令孺的《琅玡山游记》中可以推断，在琅琊山之行前一天的茶聚中，丁玲是参加的，可能因为“报备申请”未获批准最后未能去成。
女作家丁玲从未到过琅琊山，这是历史事实。看来，研究历史不能只看到一点两点资料就匆忙下结论，要占有众多资料后，再从多侧面多角度去科学分析之后再做判断，然后才能得出正确结论。我的这一失误教训是何等深刻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