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军霞
傍晚,邻居家小美的门半开着,里面传出咯咯的笑声,我走进去一看,小美上幼儿园的女儿手里拿着毛巾,说老师今天留的家庭作业是要给妈妈洗一次脸。小丫头笨手笨脚把毛巾在妈妈脸上抹了一下,就笑着说:“洗好了!”小美看着女儿跑开的背影,对我感叹:“将来我老了,万一不能照顾自己,她就这样给我洗脸,那可就惨喽!”
小美发出这样的感叹是有原因的。她母亲去世的早,父亲不愿意给儿女添麻烦,80多岁了还住在老房子里。两年前,老父亲因为中风失语,失去了生活自理的能力。小美和哥哥请了一位口碑不错的护工,是一位50多岁的大姐,请她来照料父亲的生活。
尽管有护工在,小美还是不放心,每天都要和父亲视频,一有时间就往回跑。一次,小美回去探望父亲,发现他躺在床上,来回摆头,神情烦躁。小美不知道父亲哪里不舒服,猜测了半天,才发现他的耳朵里堵满了耳屎,正因为发痒而痛苦。小美用棉球仔细帮父亲清洗耳朵,一点点,轻手轻脚的掏出里面的耳屎,不知不觉泪水滴了下来:再好的护工也代替不了儿女,谁会对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老人,细心到关注有没有耳屎呢?若不是凑巧看到父亲表情痛苦,连她这个当女儿的,不是也没关注到吗?后来,小美还是把父亲接到家里,自己细心照顾,直到老人安详离世。
说起对老人的照顾,我很佩服作家龙应台,她在母亲年迈失去记忆时,每次回去探望都是精心陪伴,细心到如同照顾一个婴儿。不信,请看下面这段描写她给母亲涂指甲油的情节:
“买了很多不同颜色的指甲油,专门用来跟她消磨卧房里的时光。她坐在床沿,顺从地伸出手来,我开始给她的指甲上色,一片一片慢慢上,每一片指甲上两层。她手背上的皮,抓起来一大把,是一层极薄的人皮,满是皱纹,像蛇蜕掉弃置的干皮。我把新西兰带回来的绵羊油倒在手心上,轻轻揉搓这双曾经劳碌不堪、青筋暴露而今灯尽油枯的手。
涂完手指甲,开始涂脚趾甲。脚趾甲有点灰指甲症状,硬厚得像岩石。把她的脚放进热水盆里——她缩起脚,说:‘烫。’我说:‘一点也不,慢慢来。’浸泡五分钟后,脚趾甲稍微松软了,再涂色。选了艳丽的桃红,小心翼翼地点在她石灰般的脚趾甲上。效果,看起来确实有点恐怖,像给僵尸的脸颊上了腮红。
我认真而细致地‘摆布’她,她静静地任我‘摆布’。我们没法交谈,是我已经认识到,谁说交谈是唯一的相处方式呢?还有什么,比这胭脂的‘摆布’更适合母女来玩?只要我在,她脸上就有一种安心的平静。更何况胭脂阵是有配乐的。我放上周璇的老歌,我们从《夜上海》一直听到《心心相印》、《永远的微笑》……”
我反复读过这段文字,每次几乎都会感动到泪目,能这样照顾老人的女儿,一定是情感细腻、又常念感恩之心的人,很不容易做到。毕竟,照顾行动不便或失去记忆力的老人,是颇为考验意志的事情,尤其是在一年365天没有假期、没有人可以接替的情况下,没有足够的耐心、孝心是无法支撑下来的。
也许,人生就是这样的轮回吧,父母年迈的时候,身上越来越多的表现出我们小时候的特征。只不过,那时我们的人生刚刚开始,身上寄托着父母心中的希望和憧憬,而现在他们已是老年,日常生活中一些看似简单的小事,越来越离不开儿女的照顾。有人说,细心照顾父母是一种修行,愿更多的儿女拥有善心、孝心,避免加重他们“老而无用”的感觉,享受到夕阳生活中最后的温馨。当年你养我小,如今我来养你老,世间最温暖的陪伴莫过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