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德斌

你还办？

乖乖，你要不办，让人家办！

我们还等有事呢！

……

后面的业主急了，催促前面的男人，不办赶紧走人!

今天是二月二十八号，星期五，早七点，我准时赶到ZY小区换班。

雨像是谁家的喷淋头，忘了关掉，从昨天晚上一直“淋”到现在，还没有“关”的意思。

我们单位的新冠肺炎防控执勤帐篷在小区大门口的一边，像一只被关在舍外的鸡，刺着毛，浑身湿嗒嗒的打着哆嗦。

小区的业主陆续出门，因为是限定单双日出行，所以，每出门一个，我们都要在通行证上做出标记。逢到单日，就不能让持有双号的人出门；逢到双号，就不能让持有单号的人出门。

我刚接过一张通行证，就听后边有个男人喊道：“唉，我的通行证掉得了，给我补办一张通行证！”

“你等下。”我拿笔正准备在通行证上作标记。

“你们这些拿工资的真是闲的没事干，跑来小区把着门，徒徒给老百姓增加麻烦！” 我不由得火往上蹿。要知道，我们从大年初三就来到小区开展防疫执勤，不说工作上的劳碌，单就一日三餐的泡面，早就吃得舌头上生火疮嗓子眼冒蓝烟，以至于每次吃饭都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不留神，舌头和牙擦枪走火。

“特殊时期，请理解！”我恨不得一拳头把眼前这个男人打回原形去，但我咯燎燎疼痛的舌头提醒我：小区封闭一个月了，居民的不满和牢骚早就“闷”熟了，不定哪根稻草就能压垮他们，因此我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

“有本事，你们到武汉去！在我们这没有疫情的地方能显出什么能耐来！”

我不由得皱起眉头打量眼前这个男人：四十七八的样子，虽然戴着口罩却遮不住俊朗的面容，可能是个子高的缘故，背略微有点弯。

“你说这话太不地道了!”后面的人开了腔：“人家一天24小时守在这里，吃不好睡不好，图的是什么？”

“就是，谁愿意来遭这罪，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能把我们安全摆过这新冠疫情的渡口吗？”

男人惊讶：“咱们好歹也是一个小区的，怎么胳膊肘朝外弯呢？你们想想，把我们老百姓看在家里，我们拿什么养家？”

“你这人鼠目寸光，没有感恩之心，我都替你害臊！”

“你还办？要不办，就朝一边去，我们还等有事呢。”大家明显不耐烦。

男人无趣地拿出身份证，但嘴上却仍旧不依不饶：“你们这些人，就是这样，有一点权力就要用到极致！”

“这不是权力，是责任！”

“你们一天到晚就练嘴皮的，我即使浑身张满嘴也说不过你们。”

我终于被他激怒，将手中的笔往桌子一摔：“我今天就是拼着工作不要了，也要碰碰你这种刁民！”

“你这什么服务态度？还说我刁民！我要投诉你！”

说着掏出电话，边翻找号码边说：“我要向市长投诉你！我要让你滚蛋！”

“找到了！找到了！”

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男人这边在翻找号码，女人那边把号码送来了，大家都惊讶于他们夫妻的天作之合！

“找到了你就打，我领着你们！”

女人被我的吼叫唬得一怔，神情黯然地对男人说：

“通行证被你落在门旁的鞋柜上了！”

“你咋才送来！”男人像受了无穷的委屈，又像这一切都是女人给他造成似的。

女人没有抱怨，也没有解释，她说：“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她眼圈发红，努力控制着不让眼泪掉下来，我想应该是被我刚才吼叫唬的吧。

“他在武汉的姐姐新冠去世了，他想去池河边给姐姐烧把纸，送姐姐一程。他父母走得早，是姐姐带大的，对姐姐的感情最深。出门前，我把通行证给了他，可等他拿好了东西却怎么也找不到通行证。在家里和我发了一通火，怨我没把通行证给他放好，牛冲子似的跑了出来，我担心出事，就赶紧追了出来。”

风呜呜地叫着，篷布拍打着帐篷的钢架，发出“啪啪”声响，仿佛要把帐篷扯翻！

有人弯腰拣起男人掉落的手提袋，有人帮男人把伞撑好。

刚才在后面着急火燎等着出门的中年人说：“我正好没事，开车送你去。”

雨还在下，小区前面马路边的柳树上，仿佛有一双手，在打理着沉睡了一冬的柳枝，透过朦胧雨幕，枝条上的新芽正在被一条条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