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德斌

正月初八晚上，辣子婶丢下饭碗便进入牛头拐村文化广场，以前，辣子婶总是第一个到达广场，把低音炮放在广场的东南角，生怕被别人占了她们的位置，每次到了广场之后，她不停地催促老友们赶紧过来，尤其是拉二胡的老“磨”二宽。据说当年凤玲约他私奔，就是因为他太磨叽，刚上客车，屁股还没挨上座位，就被赶来的凤玲娘家人从车上拖了下去，扬州没下成，二宽还被送进派出所，家人四处求亲告友才把他弄出来。

而今天，辣子婶一进入广场，没想到以前那些“老大难”却都先她一步到了广场，就连那个最磨叽的二宽也到了。

村主任二牛看着大家进了广场，脸上多日的愁云像遇到太阳的霜冻瞬间消融。

庚子年春节，由于新冠肺炎疫情形势严峻，牛头拐村已经封村一个星期了，可把村里的人们憋坏了。

他们本想热热闹闹过个年的想法不仅没能实现，反倒连日常的生活秩序都给打乱了。

那天二牛正拿着喇叭在村里巡防，辣子婶的电话把他的话筒给堵上了：“二牛小乖乖，你安的什么心？你不让别人出门，那你为什么不呆在家里？”

二牛说：“我倒是想呆在家，可这疫情防控工作谁来做啊？”

“你呆在家老娘来做。”

“我的姑奶奶，这才一周的时间，咋跟吃胡椒粉似的呛人呢？”

“你要是在家呆上一周，我保你牛腿都闷熟了。”

“那等疫情结束，我请你吃牛腿。”

“我呸，老娘才不稀罕你那牛腿，老娘要去广场吼一嗓子那才过瘾呢。”

二牛一听她要去广场，两条“牛腿”不由得一哆嗦，因为他知道，辣子婶说得出来也能做得出来，她要去广场吼一嗓子，那村里还不炸了锅，憋了这么长时间，谁不想去吼一嗓子释放一下心中的闷气呢？

二牛正自暗暗叫苦，二宽叔的电话又打来了：“二牛啊，这疫情什么时候能结束啊？再这样下去，没病都要闷出病来了。”

“二牛啊，你是大家选上来的主任，上边的政策当然要执行，下边民声你也不能不听罢？”七大爷的电话分明是在责怪他。

二牛生于斯长于斯，他理解老人们的心情，就像熟透自己的掌心纹。

虽然村民家中有电视有电脑有手机，每天网上娱乐节目丰富的比田里的麦穗都多，可村民们总感觉那些“麦穗”是野燕麦，好看，但粒子是瘪的。他们喜欢每晚围聚在广场，拉着二胡、弹着琵琶、吹着笛子，唱着走调的曲子，却快乐得心花怒放。

他们在家时，像个闷罐子，一天也懒得说上几句话，一到广场就有说不完的话。

他们嗑着自家土灶上炒出的瓜子，嚼得津津有味。

可是眼下，上级三令五申严禁聚集，但乡亲们习惯了每晚聚集在广场唱歌跳舞拉家常，何况现在又是春节，二牛的心纠结的像根鸡肠子。这时，他的手机短信响了：下午三点，镇里召开疫情视频通报会。有了，他打开电脑注册了“牛头拐村文化广场”视频群，让村民扫码进群，并教会他们使用的技巧。

当辣子婶吃过晚饭打开手机进入“牛头拐村文化广场”视频群时，所有人鼓起了掌，辣子婶像平常一样，大大咧咧地说：“唷，这搞的，还跟迎接大领导视察似的隆重。”

二牛说：“大领导来了，我们还不一定鼓掌呢。”

“去，去，才当几天主任就学会拍马屁了。一边呆着去闷你的牛腿去，我还等着吃你的牛腿呢。”

二牛不怒反乐：“辣子婶，牛腿一定会请你吃的，只是今天的新闻我们都看到了，县医疗队驰援武汉，领队的是根柱，给我们牛头拐村长了脸。”

根柱是辣子婶的儿子，大学毕业后分配在县医院，如今是感染科主任。

窗外，一股新鲜的泥土气息从裂开的冰缝中如花般绽放开来，辣子婶仿佛听见麦苗在拔节，看见燕子在衔泥筑巢，对了，还有三天就立春了，冬天就结束了，她们又将开始新的一年劳作了，辣子婶翻开手机中儿子出征时的照片，抚摸着他的脸：“儿子，加油，等你回来妈给你做小葱炒蛋吃！”随后她把目光移向湖北：“武汉加油，我们等你在春光里！”

乡亲们也随着她大声喊道：“武汉加油，我们等你在春光里！”

●灵湫微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