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祖耀
寒冬腊月里,年味浓浓,我想起了过去的年,过去贫瘠年代的年,还有做双毛窝过大年的一段段轶事。
说起毛窝来,那是70后往前年龄段记忆里的一些碎片,至于80后90后,那是不知道有关毛窝故事的。
毛窝为何物?这是一种那个年代用于御寒的保暖鞋,因外观毛茸茸像窝状,故此叫毛窝。纯手工制作,就类似于现在过年定制的手工高档棉鞋一样金贵。
在物资匮乏的年代,进了农历的十月,村庄的野外河塘边和沟渠里,野生的芦苇经历了夏季的风雨,叶子开始枯黄了。慢慢的,椭圆形的芦缨在直立的芦苇顶端恣意摇摆,成了野外的一处处风景。一阵冷风过后,起伏的芦苇沙沙作响,灰白的芦缨轻轻地摇曳,吸引了过往的农人。
芦苇,此时到了收获季节。芦苇用于做芦席,用于盖房的芦苇耙,还有芦苇做的日用品。生产队长一声吆喝,割芦苇去喽!男人们,喝口老白干,卷起裤脚,趟着冰冷的水,深一脚浅一脚下到野外属于生产队塘坝的芦苇丛里开始割芦苇。握着镰刀嘻嘻呵呵下水,割倒的一片片芦苇,被一捆捆抱上堤坝,妇女们开始扎捆,每一捆顶端的芦缨都被随手剪了下来,这剪下的芦缨子就是过冬做毛窝的必不可少的原材料。
收获回来的一把把芦缨子扎好挂在屋檐下晒了又晒,毛茸茸的,拂一下脸感觉暖暖的舒服。腊月来了,寒风呼叫,脚下需要保暖,此时农家妇女开始赶做棉衣,男人们也开始做起了毛窝来。于是,捻麻绳,搓麻线,留作做毛窝的羽茎用,偶尔家里缺少了麻匹,也有搓少量的稻草替代毛窝的帮子。这芦缨子就是毛窝鞋帮子的组成部分。
一家老小过年要是每人都有一双毛窝穿,那是需要不少功夫的,大人的毛窝子是带板子底的,板子照脚量出来尺寸,在周围依次钻上眼子用于穿麻绳固定。小孩的没有,板子重,还要前后固定一定高度的木根子。那些照木板做毛窝鞋底的活,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多是村里一位叫憨爷的老木匠的手艺。木料诸如柳树和椿树之类的可以做。枣树太硬,泡桐树太软,那是有讲究的。冬日里,我们的村庄里,到处都是刀斧砍剁木头的声音,那是家家户户在用心做毛窝呢!
材料齐全了,关键是做工了。打毛窝的高手,我的两位亲房叔爷算是生产队里的技术员吧,遇到难题找他们。毛窝不仅要结实,还要美观。父亲在给我们全家七口人打毛窝时,自己做不好的,或者来不及的,就直接拿到两位叔爷家,把材料一扔,说过几天来拿就走了,一句客气话不说。
我也无数次看父亲和叔爷们打毛窝的那个劲头。你瞧,端坐板凳上,两只膝盖紧紧夹紧毛窝的鞋底,穿眼,勒紧,续绳,加芦缨,有条不紊。为了好看,给孩子做的毛窝上都要在帮子上夹上红红绿绿的布条或者绣花用的彩色丝线。做毛窝真是技术活儿,一边续着麻绳和芦缨,一边用力拽着毛窝羽茎,有时还要用牙咬紧拉一遍。虽然打毛窝只不过是钻、编、绞、拧、捻等手法,但每一双毛窝付出的心血都包含着辛劳和过年的希望。
父亲做的毛窝虽然不美观,但温暖的程度都是一样的。做好一双都要挂在家里展示几天,外观毛茸茸的,那是芦缨的装饰,也是为了暖和。有时感觉哪里不好看,可以拿过来重新改一下。直到过了腊八后,年味越来越浓,家家户户做毛窝也接近了尾声,因为过年前是一定要做好的,穿着新毛窝拜年也是很有气派的。
大人们穿着带有板子底的毛窝走在铺有石板的院里,很远就能听见“嘎哒嘎哒”的声音传来。孩子们穿着麻绳软底毛窝,蹦跳起来虽然有点笨拙,还是很可爱的。大人们说孩子脚上长“牙”,能把毛窝磨的前头露蒜瓣,后头露鸭蛋,担心之下,我们的毛窝都是母亲在此基础上用针线缝补几块旧布加固一下的。
去学校上课,穿毛窝的同学也不少,踢毽子不麻利,跑步跟不上,但坐在教室里脚下暖烘烘的。有句歇后语形象地说道:“远看像船又像桥,近看像狗又像猫,别看它是‘四不像’,驮着大脚暖和和。”
大年里,穿着毛窝子,挨家挨户串门拜年,“嘎哒”声里识老幼。声轻快的是孩子,声迟缓的是老人,声急促有力的是青壮年。整个年里节外里,村里的毛窝样式竞相媲美,流行在村里传递,温暖在脚下蔓延。
现如今,毛窝的时代已经走远,偶尔在街头巷尾看见老年人在做着老物件——比如孩童的“猫头鞋”,顿时眼前一亮,立马想起过去那一幕幕贫困年代的往事来。
现在我们过大年,新鲜时尚的吃穿用商品琳琅满目,那些唤起乡愁的东西越来越少。而毛窝记忆深处,泛起的陈年轶事,一段段时时涌来,在我们心底荡起无名的相思。